美国本科阶段取消校友子女优先录取政策到底有多难？

哈佛大学校园

近期的一条新闻，看到很多关注美国本科留学的朋友转发：

据《纽约每日新闻》报道，2022年3月10日，纽约州立法机构提交一项新法案Fair College Admissions Act，要求禁止该州所有大学继续使用本科招生中的“绑定性早申制度（binding early decision）”和“校友子女优先录取制度（legacy preference）”。

美国众议院议员Jamaal Bowman更是发起了一项立法，试图在全美范围内废除该项招生制度。

Jamaal Bowman说，大学通常不愿意公布他们使用校友子女优先录取制度的数据。但根据Education Reform Now统计的纽约州内50所大学在2019年的录取数据，发现该州的大多数公立大学，包括纽约市立大学和纽约州立大学，都不使用该制度。但许多私立学校，包括重量级的哥伦比亚大学和康奈尔大学，则都存在使用该制度招收学生的情况。

法案发起人之一、纽约州议员Latrice Walker说，“校友子女优先录取给那些最不需要他的人带来了不公平的优势。”“相比之下，低收入学生在最需要优惠待遇的时候，拥有帮助他们获得录取资格的家庭背景的可能性要小得多。”“我认为公平竞争很重要。”

本次，我们就来聊聊，作为美国本科阶段最饱受诟病的政策之一，美国本科阶段取消“校友子女优先录取政策”到底有多难？

1、托克维尔的断言

距今180+年前，著名历史学家托克维尔在他的经典著作《论美国的民主》中断言，美国永远不会有世袭制。他写道，“这个雏形的民主社会不具有欧洲社会的‘长子继承制’传统（父母把所有财产留给长子），美国人的家族财产被平均分给了每一位继承人。久而久之，财产便会逐渐化为乌有。”

然而，这位伟大的法国历史学家却低估了美国上层社会的狡黠。正是依靠这种狡黠，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得以一代接一代地扩展自己的财富和权势。历史证明，美国的上层社会并不需要“长子继承制”，他们发明了一种保证自身地位世代相传的间接途径，这就是大学招生。

人们普遍认为，一流大学都是包含向上层社会流动和机会均等内容的美国梦的积极推动者，但事实却是大相径庭的。低收入家庭的学生能进入一流大学的比例很低，与此相对比的是，几乎所有一流大学都向权贵家庭的子女大开方便之门，为他们将来在政界和商界成为领袖人物做好铺垫。

1997年，哈佛大学招生部门资深招生官戴维 伊万斯在一篇题为《纯粹择优录取的缺陷》的文章中谈到，“一流大学之所以常常放弃诸如名列榜首、SAT满分之类的优秀人才，反而招收条件并不突出的学生，是因为相比严格基于分数的评价体系，对申请者个人素质进行主观性评估的评价体系更加优越”。他打了一个比方：一所大学就好比一个管弦乐团，需要的不仅仅是小提琴手。大学应该是一个多种人才的共生整体。

伊万斯的比喻很有吸引力，极大地影响了公众对大学招生过程的观感，同时几乎对所有描述这一过程的书籍和报刊文章产生了深远影响。时至今日，国内很多从事美国本科留学的朋友，还经常借此比喻向家长/学生阐明美国本科申请的奥义。

然而，这个比喻为基于主观臆断的录取决定找到了一个非常方便的借口。事实上，把大学招生比作管弦乐团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为了成功地汇集不同的音乐家，乐团都会通过“盲试音”来挑选每种乐器最优秀的演奏家，以消除任何偏袒的可能性。试想，纽约交响乐团会拒绝一位技艺精湛的顶级小提琴家，而录用一名水准欠佳的二流演奏员，只是因为后者的父亲曾经是乐团演奏员或著名演员，或者曾经为乐团的排练场地提供过赞助吗？

麻省理工 校园

2、特权优先没有党派之争、政见之别
在美国，大学本科路却阶段的特权优先政策是极少见的没有党派之争和政见之别的领域。受益者包括来自不同政治背景和文化背景的权贵，既有民主党人也有共和党人，既有“平权措施”（Affirmative Action）的支持者也有反对者，有左派的好莱坞明星也有右派的工商业大亨，有老牌富翁也有时代新贵——只要有孩子。

同时，特权优先无视这些上层社会下一代们的才情和学业成绩，为他们进入名校大开方便之门。不仅如此，这些名校有不少校友在华尔街、财富500强公司、各大媒体、国会和司法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旦进入这些名校，权贵子女往往会自然而然地加入一些极为排外的社交团体。

甚至于，致力于改善美国少数族裔上大学境况的“平权措施”，最终受益的白人学生却远远超过少数族裔的学生数量。在少数族裔学生仅占大学生总量的10-15%情况下，富裕家庭的白人学生事实上依旧是受优待的主要群体：

特招运动员 10-25%、校友子弟 10-25%、发展项目 2-5%、名人和政客子女 1-2%、教师子女 1-3%。部分同学还享受了多重优惠，如既作为校友子弟又作为运动员而获得的双重优待。

曾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校长的罗伯特 伯金诺曾经计算过一所常青藤大学（没有透露具体校名）面向“常规学生”的招生比例，得出的结论令人惊讶：没有任何背景的学生所要争取的录取名额，仅占全部名额的40%。同时，他补充说，常青藤大学还会常常少报因校友关系入学的学生人数，如将校友的孙辈不计入校友子女，尽管真实情况是往往校友们成为祖父母后会给大学捐赠更多的钱，从而更能左右大学的招生。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3、“一代藤校，代代藤校”

在美国，有“一代藤校，代代藤校”的说法。很多私立名校共用的一个解释是，因为校友们在招生的面试过程中帮了忙，而是是义务帮忙。如果不照顾一下他们的孩子，以后就没人愿意帮忙了。但是，反对意见也很尖锐，认为这种所谓的面试本身就是不必要的（毕竟不是剑桥和牛津那种教授面试），甚至本身就是校友们利用特权推荐自己圈子里孩子的过程。对于照顾校友孩子的原因，讲真话的反而是哈佛大学的前任校长、美国前财政部部长萨默斯。他公开认为，“录取校友的孩子是私立大学建立自己社区的一部分”。

实际上，所有私立名校的毕业生，不论自己后来的事业如何，是否过得幸福，都多少有一点优越感（参考国内 清北复交或者985/211的毕业生）。他们和学校一道，心照不宣地把自己圈定在一个自认为的精英圈子里。相比而言，他们比圈子外的人更富有、更成功，他们希望通过接纳更优秀的人进来，使得这个圈子更精英化，因此也就绝不希望贫困家庭和社会底层家庭的孩子进来稀释这个圈子。

对美国的名牌私立大学来说，它们在很大程度上要靠校友捐赠来维持日常开销，要靠校友的无偿服务来发展，因此也希望校友的圈子是一个精英的而非平民的圈子。如此，捐赠才会越来越多，校友对学校的发展也就更加关心。在学校看来，维持圈子质量的最佳方式，是把圈内人的下一代也纳入到圈子里来。

小结

在当今这个鲜有秘密可言的社会里，美国上层社会中所剩不多的忌讳之一，就是谈论或描写大学招生中的幕后操作。同样的，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我们不排除有美国众议院议员Jamaal Bowman或纽约州议员Latrice Walker这样的个人，希望废除“校友子女优先录取政策”。然而，当几乎美国所有中上层（尤其是上层）的既得利益者的后代们，都可能获益于这项政策时，想要废除它，可以说一件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参考书目：1、吴军，《大学之路》；2、丹尼尔 金 《大学潜规则》；3、罗伯特 帕特南 《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