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学先修课程问题分析及趋势预测

2021年3月，复旦大学开设大学周末先修课堂，意在通过让高中生提前接受大学教育，摆脱与招生挂钩这一功利因素，拓宽学生视野，培养学生的综合素质和学科兴趣。在实践一年后，今年3月复旦大学开启了第二届的招生工作，虽然报名火热但往届学生表示并不是所有报名的学生都可以坚持下来。

周末先修课堂是中国大学先修课程形式之一，中国大学先修课程号称对标AP课程，但距离成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发展近三十年，中国大学先修课发展只是开个头

中国大学先修课（CHINA ADVANCED PLACEMENT，简称CAP），旨在使学有余力的高中生能根据自身的兴趣和能力，提前接受大学的思维方式和学习方法，发展学科专业等方面的潜能，帮助学生为大学学习及未来的职业生涯做好准备的课程。

该课程探索建立多样化的人才考评机制，通过帮助具有一定能力水平的学生在高中打下大学学习的基础，避免天资聪颖、学有余力的学生被统一考试的一张试卷简单定义。

中国的大学先修课程起步于20世纪末，根据相关研究，大致可以初探、再次探索两个阶段。

1996年起中国开始初探中国大学先修课程，实验方式也较为简单粗暴。由南京金陵中学与南京大学、东南大学、浙江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华中科技大学、西安交通大学等高校（清华大学后来加入）联合举办教改实验班，取消高考应试课程，代之以微积分、英语等大学先修课程，参与的学生高中毕业后可保送升入这些高校学习。

但由于参与实验的7所大学并没有形成统一的课程标准和评价手段，所学课程也没有完整、科学的体系，参与的学生不参加高考就进入高校的考核方式因没有相应的公正、客观、科学的评估认证，导致部分学生并没有达到预期的优秀表现。此次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

2012年后，我国开始再次探索中国大学先修课程在中学的开展，并逐渐优化大学先修课的细节。2012年浙江省教育厅率先印发《关于高等学校面向普通高中学生开发开设大学先修课程的指导意见》，根据普通高中的课改要求鼓励高校积极开发大学先修课程，并规范了课程类别及学分互认办法等内容。

北京为促进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于2012年提出鼓励高中试点学校探索开设大学先修课程。2015年以来北京更是将“开展大学先修课程，提升学生的人文素养、科学素养、健康素养，增强学生创新精神、实践能力和社会责任感”列为开展高端技术技能人才贯通培养试验的重要内容。

在浙江和北京的大力支持下，2013年北京大学牵手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天津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院校，并联合北京十一学校、北大附中、浙江杭州第二中学，正式宣布将与全国范围内的部分中学合作试点开设“中国大学先修课程”。

中国大学先修课程项目规划、指导及组织工作由“中国大学先修课程”委员会负责实施，该委员会由大学、中学相关人士组成。先修课程的课程标准和教学大纲先期由北大相关学科资深教授和试点中学骨干教师共同制定。为确保课程质量，北大还组织相关院系对试点中学教师进行系统培训。

中学生选修该课程的成绩同时也作为北大自主选拔录取综合评价的重要依据之一。成绩特别优秀的学生，经大学相关学科审核认定，入学后将可减免相应的大学课程学分，免修相应课程。

图源：清华大学官网

这批大学在数学、物理、化学、中文和历史等基础学科领域开设微积分、电磁学、大学化学、中国古代文化、中国通史（古代部分）首批5门“中国大学先修课程”。

2014年，中国教育学会启动中国大学先修课程（CAP）试点项目。2015年，为了打破时空局限，清华大学联合其它18所大学与29所中学发起成立了中国大学慕课先修课（以下简称MOOCAP）联盟。MOOCAP对应大一的部分课程。首批进行学分认证试点的课程包括：《微积分》《线性代数》《大学物理》《大学化学》《普通生物学》。申请学分认证的MOOCAP课程为大学入学前已完成的课程。

2016年11月，MOOCAP理事会更名为“中国大学先修课（CAP）理事会”。中学生凭"线下考试成绩单"和"线上学习行为报告"，达到相关学校学分认证要求，则可申请该学校的学分认证。

中国大学先修课能否对标美国AP？

中国大学先修课不论有多少学校参与、多少课程门类，对于中国学生来说最为关键的是它能否与美国AP课程对标？

全面开放vs部分开放

美国大学预修课程（下称AP课程）起源于美苏冷战期间，科技竞争加速了美国对人才的需求，教育目的需要被重新定义。为培养出具有创新意识和科研能力的精英人才，1951年秋天，私立高中安多弗中学、埃克赛特中学和劳伦斯威尔中学等美国优质高中，与美国顶尖高等学府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和耶鲁大学携手合作，开发促进天赋异禀的学生更快攀登大学教育阶梯的课程项目，即美国大学预修课程项目。

从出发点看，我国的中国大学先修课程倒是与美国的AP课程如出一辙，即少数人才能拥有的教育。但不同的是，AP课程在起步后的40-50年之间，已经发展成为全国性的项目，全面开放，没有资格限制。但中国的大学先修课程至今仍只建议成绩排在前10%的学生进行选择，这些学生往往某一学科或课程基础扎实，且成绩突出。

很多报名中国大学先修课的学生，在高一时就已经把高中三年的数学课程学完，并能达到130+的高分。其他成绩普通的学生，基本与先修课无缘。

筛选vs筛选+教养

从课程设计上看，中国的大学先修课程设计实用性更强，而美国的AP课程注重学术型知识、批判性思维，在筛选学生的同时还承担着教养民众的任务。

在萌芽期的十年间，AP课程的课程设计、考评测试、考试费用都得到了完善；而后的20年成长期内，尽管AP课程的设计初衷已与时代背景背道而驰，但在非议中，AP课程扩大了开设的课程门类，丰富了教学方法，并发展成为全国性的项目。

在70年的发展中，美国大学预修课程已开设38门课程，涵盖艺术、英语、历史与社会科学、跨学科、数学及计算机科学、科学、世界语言与文化七大门类，囊括艺术史、音乐史、英语语言与写作、英语文学与写作、世界历史、心理学、物理、化学等大学初级阶段必修的学术课程。

中国的大学先修课堂的主要可以分为“学术志趣类课程”、“素质拓展类课程”、“专业导论类课程”，三类课程的首要任务均为能让高中生能与大学顺利衔接，教养学生志趣的内涵在升学和学业能力则被弱化。

全面授课vs部分授课

AP课程在美国国内乃至全球的的多个国家和地区均有开设，并有美国大学理事会投入大量资金对课程、师资进行调控。我国的大学先修课程处于初级阶段，虽然经历了20余年的发展，但并没有在全国铺开，只有少数公办试点学校。虽然设有慕课大学先修课程，但真正开设大学先修课的高中却少之又少。

从授课方式上看，中国的大学先修课主要有学生到大学接受大学教师进行授课、高中教师授课，以及大学教师到高中学校进行进行线下授课等。

中国大学先修课至今仍存在的问题

正如“未富先老”的问题一样，中国大学先修课还未赶超美国AP课程，却出现了与之相似的发展问题。

“精英”才能拥有的教育

目前，"中国大学先修课程试点项目"40多个考试考点覆盖全国27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成功组织了10次全国性考试，参与考试的学生数万人次。在这一过程中也逐渐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有很多教育人士质疑，虽与升学没有硬性挂钩，但各高校却将大学先修课程成绩视为自主招生的重要依据，而少数公办学校优等生才具有选择权，这是否在变相掐尖，不利于教育公平。

“大学先修课”无疑是中学教育的改革与进步，但让尖子生成为大学自主招生的主要对象，这等于提前对高等教育资源进行了“预约”，接下来高等教育资源有可能进一步向“精英”中学、“精英”学生倾斜。

中国的大学先修课程还未达到AP课程的成熟度就已开始有了明显的应试化、精英化倾向。有学者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取消先修课选课的资格要求，全面放开选课限制，才能让全国每一个有意向的学生公平获得先修课学习资格。

全国性的学分互认未铺开

中国先修课和国外先修课最大的不同是，课程没有全面开放，学分往往不能被更高一级学校认可。

我国高等学校主要是学年学分制的教学管理模式，各高校之间受传统模式影响，缺少合作与沟通，处于封闭或半封闭状态。虽然在高等教育加强区域交流与区域互动的背景下，高校间也尝试开展学分互认，但是试行范围相当有限，还主要是一种基于办学层次与办学水平的合作。

此外，不同地区、不同办学层次的高等学校其教学水平、课程编制质量势必存在差异，“985高校”不会认可获得普通高校先修课程的学生的学分。建立统一的学分互认机制是保证中国大学先修课程不断发展的必要环节。

增加中学生的学业压力

复旦大学的周末先修班在抢课时很抢手，周末先修课堂面向全上海高一学生免费开放，如经济课类的热门开始抢课后的2秒就被抢光。虽然修读名额从去年的880人，增加到了今年的1,000人，但依然是一位难求。在选课火爆的另一面，去年首期课程的结业率在63%左右，很多学生表示高中正常的课程学习、作业很难让学生抽出多余的精力坚持先修课程的学习。

被大学优先录取，正是先修课的本意。但被大学优先录取，还能被承认学分免修，这才是完整的先修课。有两会委员建议，国家出台“大学先修课程统一考试制度”，作为目前统一高考的补充，为部分拔尖创新人才进入一流大学提供另外一条通道，研发30门左右的“大学先修课程”。最关键的是，坚持先修本身是源于学生自身发展的需要，而不是出自考试要求的目标，才能让大学先修课健全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