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权法案被推翻会对美本文书产生什么影响？

8月1日，美国大学申请平台Common Application（以下简称CA）正式开放，也意味着2023-24申请季已拉开帷幕。

平权法案被推翻对美本补充文书产生了什么影响？

美国高等教育新闻网站 The 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 近日就针对CA上各美国大学的补充文书展开调研，研究美国最高法院推翻平权法案的裁决如何影响大学对补充文书的设计。

今年6月底，最高法院裁定哈佛大学带有种族意识的招生计划违宪。而在CA系统上显示，哈佛大学今年放弃了上一个申请季的可选补充文书，取而代之的是5道必答简答题，每道题限制在200字内。其中一个问题是：

Harvard has long recognized the importance of enrolling a diverse student body. How will the life experiences that shape who you are today enable you to contribute to Harvard?*

哈佛大学一直以来都深谙招收多元化学生群体的重要性。塑造了今天的你的生活经历，将如何帮助你为哈佛做出贡献？

这与哈佛大学在2022-23申请季提供10道可选题里的其中1道题目基本相同。多年来，很多顶级大学的补充文书都包含围绕“多样性”话题的题目，大多构思广泛、发挥空间充足，哈佛大学也不例外。

这次平权法案被推翻意味着美国大学在往后的录取决策过程中，不能仅基于种族作出录取决定。以首席大法官 John G. Roberts 的解释作为参考：

大学招生官只能在以下情况考虑种族，即允许申请者解释他们的种族是如何影响他们的性格和表现，继而将对大学造成何种具体的影响或贡献，但大学招生官对任何一名申请者的评估和判断必须建基于其作为一个个体的整体经历，而不能是基于种族因素。

尽管如此，最高法院的裁决还是为大学留出了相当大的空间，申请者还是可以在申请材料中探讨其种族身份和与种族身份相关的经历，以下再附上首席大法官 John G. Roberts 的解说：

本裁决的任何内容都不应被理解为：禁止大学考虑申请者针对其种族如何影响自己的生活而展开的陈述或讨论，无论这种影响是以歧视、鼓舞或其他方式来体现。

如果招生官想给克服种族歧视的申请者一些“加分”（benefit）， 这样的“加分”必须与该申请者的勇气和决心挂钩，也必须与该学生为大学作出贡献的独特能力有所关联。

这就是招生办在设计补充文书题目时需要“穿针引线”的地方，也需要预想学生在作答时会写什么。法院的裁决无疑是给文书的设计工作，和学生本人都带来了额外的负担。

周二，哈佛大学招生办发给高中升学顾问的电子邮件中，似乎淡化了其补充文书的变化：“2023-24申请季的文书是往年题目的演进，其核心早在往年的文书题目中有所展现，我们仍希望通过文书对申请者建立全方位的了解，我们的目标和做法都没有被重置。”

由此可见，哈佛大学仍坚持把“多样性”题目保留，但平权法案的另一主人公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做法则有所不同，今年北卡教堂山的2道简答题如下：

Discuss one of your personal qualities and share a story, anecdote, or memory of how it helped you make a positive impact on a community. This could be your current community or another community you have engaged.

讨论你的一项个人品质，并分享一个故事或回忆，说明它是如何帮助你对社区产生积极影响的。这个社区可以是你目前所在的社区，也可以是你参与过的其他社区。

Discuss an academic topic that you’re excited to explore and learn more about in college. Why does this topic interest you? Topics could be a specific course of study, research interests, or any other area related to your academic experience in college.

讨论一个你很想在大学里探索和学习的学术课题。你为什么对这个课题感兴趣？课题可以是具体的学习课程、研究兴趣，也可以是与大学学习经历相关的任何其他领域。

这与去年的文书题目截然不同，去年北卡教堂山的可选文书题目如下：“我们渴望建立一个多元化和包容性的社区。我们相信学生只有与来自不同背景的学生一起学习，才能取得最好的成绩。描述你身份的一个方面，以及这如何塑造你的生活经历，或影响你与他人的日常互动？”显然与“多样性”和“种族因素”话题更相关。

上周，北卡教堂山董事会批准了对其非歧视政策的修改，规定该校不得在审核申请文书或其他材料的过程中，作出任何基于种族偏好的招聘或录取决定。如果要考虑申请者的个人经历，任何判断或决定则应完全基于其个人经历，而非基于种族。

虽然非歧视政策的措辞借鉴了最高法院的意见，但一位董事会成员表示，该决议“远远超出了”裁决的范围。

长期以来，美国大学往往会要求申请者描述他们是如何克服障碍、挫折和个人困难的。美国总统拜登在法院裁决后的公开讲话中呼吁大学要制定新的标准，在挑选合格的申请者时考虑到学生所克服的逆境，理解每个学生在生活中所面临的特殊困难，包括种族歧视。

哥伦比亚大学今年新增了1道关于克服困境文书题目，申请者需要在150字以内的篇幅作答：

In college/university, students are often challenged in ways that they could not predict or anticipate. It is important to us, therefore, to understand an applicant's ability to navigate through adversity. Please describe a barrier or obstacle you have faced and discuss the personal qualities, skills or insights you have developed as a result.

在大学期间，学生经常会遇到一些无法预料的挑战。因此，了解申请者克服逆境的能力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请描述你曾遇到的障碍或阻碍，并谈谈你因此而培养的个人品质、技能或见解。

弗吉尼亚大学也增设了1道新的文书题目，极其看重申请者的背景和经历（其中也包括与种族身份有关的经历），申请者可以通过不同的切入点作答：

What about your individual background, perspective, or experience will serve as a source of strength for you or those around you at UVA?

Feel free to write about any past experience or part of your background that has shaped your perspective and will be a source of strength, including but not limited to those related to your community, upbringing, educational environment, race, gender, or other aspects of your background that are important to you.

你的背景、观点或经历中的哪些方面将成为你或你周围的人在弗吉尼亚大学的力量源泉？请自由选择任何塑造了你的观点、并将成为你力量源泉的过往经历或背景，包括但不限于与你的社区、成长经历、教育环境、种族和性别有关的经历，或对你很重要的其他方面的背景。

不过，要数最“大胆”的还是萨拉劳伦斯学院（Sarah Lawrence College），今年其中一道可选补充文书题目紧跟时事，落在最高法院的判决上：

In the syllabus of a 2023 majority decision of the Supreme Court written by Chief Justice John Roberts, the author notes: "Nothing prohibits universities from considering an applicant’s discussion of how race affected the applicant’s life, so long as that discussion is concretely tied to a quality of character or unique ability that the particular applicant can contribute to the university." Drawing upon examples from your life, a quality of your character, and/or a unique ability you possess, describe how you believe your goals for a college education might be impacted, influenced, or affected by the Court's decision.

在美国最高法院2023年的判决中，首席大法官 John Roberts 写道：“没有任何规定禁止大学考虑申请者关于种族如何影响其生活的讨论，只要该讨论与申请者能够为大学作出贡献的品格或独特能力具体相关。”根据你生活中的例子、你的性格品质和/或你所拥有的独特能力，描述你认为你接受大学教育的目的会如何受到法院判决的影响。

萨拉劳伦斯学院的招生和财政援助总监 Kevin McKenna 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该文书题目旨在给申请者空间去讨论社会中具有挑战性的话题。

平权法案被推翻的裁决不仅影响各美国大学的文书出题方式，其影响也体现在CA系统的其他方面 —— CA官网上显示他们将为成员校提供一项新功能，即隐藏申请者在系统中填写的种族身份信息。

不过，数所美国大学表示他们将等待联邦的指导意见（预计将于本月出台），然后再决定是否采取隐藏申请者种族身份的措施，而哈佛大学则是例外 —— 在其发送给高中升学顾问的邮件中，招生办表示虽然申请者仍能在填写CA表格时披露自己的种族和族裔信息，但在招生办收到的PDF申请表中，所有申请者的种族信息都将被删除。

写文书变得更困难了吗？

对于想要获得美国最顶尖大学录取的申请者而言，申请文书就是表达自我个性的主要途径。业内的教育专家预测，在平权法案被推翻后，由于美国大学不能再考虑申请者的种族本身，申请文书在录取决策过程中将占据更重要的位置。

话虽如此，若只从已有的数据上来看的话，申请文书在录取决策过程中的分量相对较轻 —— 根据全美大学招生咨询协会（NACAC）最近的调查数据，仅有23%的院校将申请文书和写作样本列为“相当重要”（considerable importance）的考虑因素。

不过，美国大部分排名较高的顶尖院校仍要求学生提交2篇或以上的补充文书/简答题。对于这些院校而言，文书的重要性确实很高。

写文书的过程对正在经历成长的学生而言，意义也非常重大 —— 长期以来，少数族裔申请者在描述种族和种族主义如何影响他们的经历时，往往会遭受心理压力，甚至是因而感到痛苦，再加上往后大学理论上不能再考虑种族本身，这种压力可能会加剧。

为公立高中的低收入家庭学生提供升学指导服务的学术成功项目（Academic Success Program）执行主任 Sara Urquidez 说：“我担心的是，如果我们鼓励学生谈论自己的种族身份，这会被他们理解为：为了得到录取，他们只能卖弄自己的创伤，进一步被象征化。”

Sara Urquidez 曾告知她的学生，在平权法案被推翻后，他们的身份和个人经历在录取中将变得更加重要

探讨与种族和多样性相关话题这件事对部分学生而言很简单，对部分学生而言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 许多公立高中的学生从小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社区，他们甚少意识到自己经历的丰富多样性，也不认为自己的经历与众不同或非同寻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要他们写出自己的经历，他们会表现得犹豫不决也再正常不过，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的故事是独一无二的。

和许多业内人士一样，独立教育顾问 Anna Ivey 表示随着ChatGPT的兴起，她原本预测大学出于对文书原创性的不信任，将会降低对申请文书的重视程度，但在平权法案被推翻的那一瞬间起，申请文书被赋予的意义似乎又增强了许多，申请者在写文书方面将面临更大的负担。

Anna Ivey 曾担任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招生院长，她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想告诉John Roberts（首席大法官）的是，说一句【讲述你的种族如何塑造了你的生活经历】真的很容易，有些成年人已经就着这个话题写了一整本书，但现在你要求一个17岁的孩子在650字以内的篇幅去写这样的经历，这是一个很高的要求，也会对某些学生造成很大的负担。“

Common App有7道文书题目供学生选择，最后一道自选题目在去年最受申请者欢迎 ——有27%的申请者选择自选题目，而第二道关于克服困难的题目则是第二受欢迎的（22%），还有19%的申请者选择了第一道关于背景、身份、兴趣或才能的题目。

从上可见，有关背景、身份和逆境克服的题目对申请者而言较有吸引力，而申请者在回答这些问题时也很有可能提及一些与种族和身份认同相关的经历或困难。

匹兹堡一所高中的升学指导副主任 Alicia Oglesby 表示，分享自己的种族身份和经历的机会对一些学生来说是一种激励，但对另一些学生来说则是一种创伤。

每年，在她指导的黑人和拉丁裔学生中，约有四分之一的学生在申请论文中描述了自己的种族身份：“尽管有些学生的经历确实很坎坷痛苦，但他们真的应该分享他们的个人经历，以展示这如何影响他们在高中的学习生涯，有助于大学招生官了解他们学习和成长的背景。”

但她表示也有一些学生不想谈论自己的种族、身份或文化：”那这些学生就不应该谈论这个问题，如果在他们看来这件事让他们不舒服，就应该选择一些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去进行分享。“

Education Counsel LLC 是一家为大学提供法律问题咨询服务的公司，该公司最近发布了一份关于大学在实际操作上该如何应对平权法案被推翻的指南，文中强调了一个关键性的区别：法律上仍然允许考虑申请人的个人经历所产生的“技能、知识或与性格相关的品质”，这可能与他们的种族身份有关，但在录取中只考虑申请人的种族身份而不考虑其他因素则是被禁止的。

但是，招生官究竟如何在大脑中将申请人的种族事实，与他们选择在文书中描述的相关经历区进行区分呢？

相信很多高校招生负责人员、高中升学顾问和学生，都有这样的疑问尚未被解答。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对大学还是申请者来说，申请文书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有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