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岁新生系列报道引发斯坦福校长辞职

本周三,7 月 19 日,斯坦福大学董事会主席,原雅虎公司创始人 Jerry Yang,代表校方董事会发布声明:

斯坦福大学校长 Marc Tessier-Lavigne 将于 8 月底离职,他将仍然担任学校生物系终身教授。

欧洲研究教授、前人文学院院长 Richard Saller,9 月 1 日起,将临时接任校长。

关于校长在多篇论文中涉及数据、图像造假的指控,斯坦福去年 11 月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经过长达 8 个月的详尽调查,现公布调查报告。

斯坦福校长 Marc Tessier-Lavigne,著名神经学科学家,主要研究领域为大脑退化疾病的起因和治疗,发表过 220 多篇论文。他担任斯坦福校长 7 年,建立了斯坦福 70 年来第一所新学院,Doerr School of Sustainability,气候与持续发展学院。

对于他的调查,斯坦福设立的特别调查委员会可谓强大:

由曾任联邦检察官的董事会成员 Carol Lam 主持,聘用曾任伊利诺伊州司法部副部长的 Mark Filip 及其法律事务所开展调查,再加由一位诺贝尔获奖者、前普林斯顿大学校长、前哈佛大学教务长、以及两位国家科学院院士组成的 5 人科学专家小组。

最终调查报告,长达 89 页,进行 50 个访谈,查阅 50,000 多份文件。结论为:

校长在就任斯坦福之前主持的多个实验室,多人涉及操纵伪造研究数据,不符合科学研究水准的操作。在 5 篇校长为第一撰稿人、12 篇作为合作撰稿人的论文中,发现重大错误。

论文作假,一个原因是在大型研究室里盛行的实验室文化,设法做出教授需要的结果,会受到提拔和奖励。而反复尝试却达不到结果的,则不被赏识。

关于校长研究论文有误的传闻,已延续多年。而真正让其浮出水面的,是一位去年才刚刚进入斯坦福的本科新生。

大学自己千挑万选录取来的新生,初到伊始,就把校长拉下马,这个故事,立刻传遍美国。

Theo Baker,18 岁,现任学生媒体《斯坦福日报》调查报道编辑。爱好广泛,文理兼通,选修课程涵盖计算机、英语、历史和哲学。曾在高中担任计算机俱乐部部长。但至今还没有决定专业。他也不能确定,大学毕业后,是否想成为一名记者。和很多同龄人一样,他感觉,做决定很难。

作为斯坦福本科大一新生,Theo 去年加入《斯坦福日报》。加入不久,他收到一条短信,含有一篇网文和网络讨论区链接,其中有一条提到校长名字。Theo 顺藤摸瓜,发现更多关于校长论文问题的讨论。他带着这些讨论,找到相关领域专家,请他们审阅论文,开始深入调查。

调查很艰难,有时候,联系了百个线索,却没有一个回复。

终于,11 月 29 日,Theo 第一篇报道发布,指控斯坦福校长 Marc Tessier-Lavigne, 在长达 7 年中联合署名的多篇科学论文里,涉及操纵编辑图像。当时的 Theo,只有 17 岁。

(斯坦福调查结论:多处图像操纵属实。但校长没有直接参与,并不知情,之后并没有努力核实。)

报道一经发布,立即在校内、科研领域引发强大震动。出乎学生编辑们意外的是,斯坦福立即对校长的以往研究开展调查。
随着调查的进行,Theo 也继续报道。2 月 17 日,他又发布长篇,指校长在 2009 年发表的一篇关于阿尔兹海默症大脑退化可能起因的论文中,含有数据造假。而校长作为研究负责人,没有将此事让公众知晓。

斯坦福调查结论:该指控有误。未发现数据造假和校长隐瞒。但这个研究,不够严格,主要结论有多处问题。作为当年主持研究的生物公司 Genentech 高管,校长负有责任。尤其是这篇论文发表在 Nature、Cell 等顶级科学媒体上,影响很大。这一论文被称为该领域重大突破,但后来多个研究无法复制成果,已被摒弃。校长被要求做重大更正、或撤回论文。)

发布之后,Theo 曾偶遇校长,询问有无置评。校长简短寒暄,即关上车门离开。随后,他向全校教职员发文,指控学生编辑部编造,并派律师联系编辑部。

“校长主管我们所有人,这个风险太大了。” Theo 回顾到。

《斯坦福日报》之所以敢于发表这一系列报道,是因为早在 50 年前,该学生日报就因越战报道,与校方产生分歧,从此脱离斯坦福大学管理,改为完全由学生自主经营、服务于加州公共利益的媒体机构。

Theo 说,学生记者报道的,往往是自己身边的人和事。这让工作更复杂,也更为重要。学生记者,也是记者。我们更有责任让自己的社区透明化。

“报道究竟会引发什么,我试着不去多想。我把更多时间花在如何让报道更深入、更准确。我们不做评判,其他人会得出自己的结论。我唯一的工作,就是不断深入挖掘,这里面究竟有什么。”

今年 2 月 20 日,《斯坦福日报》因 Theo 主持的这一系列调查报道,获得新闻大奖 George Polk Award,成为第一个获得如此大奖的学生媒体。而 Theo Baker 荣获特殊奖励 Special Award,成为有史以来获得该奖的第一位大学本科生记者,也是最年轻的获奖者。同时获奖的有,《纽约时报》关于乌克兰战争的报道,以及 Politico 关于最高法院对于堕胎权诉讼裁决的报道。

这一大奖,表彰记者的勇敢无畏,表彰他们所做的富有影响力的报道,尤其奖励那些发人深省、充分而深入挖掘故事的原创调查报道。

The Polk Awards recognizes the intrepid, bold, and influential work of the reporters themselves, placing a premium on investigative work that is original, resourceful, and thought-provoking。

Theo 是在课堂上意外接到电话,获知得奖。大奖委员会用一个单词来描述他们:

Moxie,富有胆略。

这让 18 岁的 Theo 备受鼓舞。

得奖之后,学校里出现关于 Nepo Baby 的传言。Nepo Baby 一词,源自 Nepotism 裙带关系,指名人子女,因成功父母,一出生即为明星。

Theo 的父亲 Peter Baker,是《纽约时报》首席白宫记者,而母亲是《纽约客》的专职作家 Susan Glasser。他毕业于美国东部著名寄宿高中 Andover。

Theo 说,自己很幸运,对于什么是好新闻,从小就耳濡目染,父母是卓越榜样。但是,他从一开始就和父母说明,绝不插手自己的工作。他的很多线索提供人,事先并不知道他的父母多么有名,直到他获奖。

其实,当律师的祖父对他影响最大。祖父年轻时也当过学生记者,经常和 Theo 讲起当年的趣事。不幸的是,祖父没能等到他正式成为大学生,就去世了。为纪念他,Theo 一进斯坦福,就加入日报。

“我一向自己挖掘线索,自己采访、撰写、编辑。今后也会继续。父母对此很尊重,这让我能真正拥有自己的工作成果,这让我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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