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9日，《斯坦福校报》称，某知名研究期刊确认正在核查斯坦福校长马克·特希尔-拉维尼（Marc Tessier-Lavigne）一篇合著论文存在不端科研行为，其原因在于外界指控该研究包括多张涉嫌篡改的图表。经常为《纽约时报》等知名媒体撰文的生物学家和科研不端行为调查者毕克（Elisabeth Bik）指出，斯坦福校长还有三篇发表在《自然》和《科学》的论文同样存在“严重问题”。
特希尔-拉维尼校长是其中两篇论文的第一作者。
《斯坦福校报》记者还采访了另外2位审查上述论文不端行为的研究人员，其反馈印证了比克对篡改图表的质疑。过去7年，对上述4篇论文和其他多项研究的指控曾多次出现在PubPeer网站上，该网站允许科学家指认研究报告存在的异常或可疑状况。
斯坦福校方承认论文在存在“问题”，但对特希尔-拉维尼校长的潜在不端行为轻描淡写。该校发言人莫斯托非（Dee Mostofi）表示，其中2篇论文中，特希尔-拉维尼校长"未通过任何方式参与制作和展示遭到质疑的图表”，包括本文开始提及的发表在《欧洲分子生物学组织（EMBO）》期刊的论文。对其他2篇论文，该发言人称这些问题"并不影响论文的数据、成果或解读"。
校方称，特希尔-拉维尼于2015年获悉自己的论文存在数项错误，此时他正在考虑就任斯坦福校长职位。斯坦福发言人莫斯托非称，“2015年校长得知并注意到这些问题的同一天，他就向这两家期刊编辑发出（关于这3篇论文的）提醒。“莫斯托非表示，特希尔-拉维尼主动向《科学》提交了更正，但没有公开发表。《校报》未获期刊方面的确认。
涉嫌造假的论文及数据图表
上周，《EMBO》公开发文称，该期刊受理了对一篇2008年有关大脑内部受体论文的指控，特希尔-拉维尼在该论文11位作者中名列第3。《斯坦福校报》通过电子邮件获得了《EMBO》主编巴蒂斯塔（Facundo Batista）对此项调查的确认。主编称该期刊评估了PubPeer网站提出的问题并会进行全面尽职审查，但未披露关于该调查的任何详情。
自2011年以来，《EMBO》聘用一位数据操守分析师，这位分析师会深入检视所有拟发表的论文。2018年在PubPeer网站上首次提出的公开指控，让这篇2008年发表的论文进入《EMBO》的视线。《
EMBO》每年收到近3000篇投稿，并经常被Scimago期刊榜单评为该领域的顶级期刊。《EMBO》极少公开承认调查论文。《EMBO》曾根据PubPeer的指控撤回论文，但从未公开承认对论文进行调查。
据一位该期刊调查程序知情研究人员称，这种公开宣布的调查意味着该论文已经被调查一段时间了。专家表示，科学期刊和研究机构历来不愿调查学术不端行为，特别对那些有权有势的科学家。毕克在今年早些时候发表在《纽约时报》的一篇专栏文章中写道，"令人遗憾的是，很多科研期刊和学术机构对人为篡改图表的证据反应迟缓。"据数位熟悉撤稿程序的研究人员所述，即使做出回应，期刊的调查过程也是按部就班和慢条斯理的，而且往往守口如瓶。毕克博士认为受到《EMBO》调查的论文具有“多个引发关注的问题”。
她还表示这些问题显示作者“有意误导”。在接受《斯坦福校报》访谈时，毕克博士称自己的看法源自其调查2万余篇具有科研不端行为的论文，并导致近1000篇撤稿和大致相同数量勘误的经验。校方此前发布的声明称，该论文之所以将特希尔-拉维尼校长列为第三作者，完全是因为认可他向其他作者提供研究试剂方面所做的贡献。
众所周知，共同作者资格往往代表更为直接的参与。例如，在耶鲁大学，官方指引称学术出版物的共同作者应该"直接参与......起草论文"，并且必须"在稿件提交出版前予以审阅和核准"。
毕克表示，她在《EMBO》论文中观察到复杂程度不等的问题。例如，某张图表中的一个部分似乎直接复制于另一个部分。作为她指出的第一类错误，这是最常见的排版错误，或者拼接照片时出现的意外失误。（详见下图）
但其他篡改问题更为复杂。在另一个图表中，某个特定区域中的凝胶分析带似乎在该区域中被复制并调整位置。这就是毕克所称的第三类错误——同区域内旨在掩饰篡改质疑的改动。（详见下图）
毕克表示，某些地方图表中凝胶分析带的重复出现或许是一种避免显示某些实验结果的手段。校方辩解称，"这些错误不影响结果或解读"。一位不愿披露姓名的研究学术不端行为的专家告知《斯坦福校报》记者，特希尔-拉维尼 "应该展示原始数据支持上述主张"。对于《校报》索取证据的要求，斯坦福校方和校长均未回应。（详见下图）
校方和特希尔-拉维尼对此均未予回应。校方仅表示，“有关数据的问题应提交至通讯作者。”
特希尔-拉维尼是一项2001年研究的主要作者，该论文的合著者只有另外1名研究人员。这项研究获得700多次引用（在多数论文引用次数不足10次的学术世界里，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毕克认为，这篇发表于著名杂志《科学》的论文包括像片被改动的图表。在接受《校报》采访时，毕克用法医工具查验凝胶分析带附近区域的图形后表示，"像片是故意改动的，这是无法否认的"。尽管她补充说其动机不明，或许不一定是篡改。
校方回应称，“图形区域及其部分重叠来源不明，但可能在向期刊传输图像时所致"。（详见下图）
更令毕克担忧的是论文中据称是分别展示神经突在两个不同成长阶段的两张图片，但第二张图似乎是第一张的旋转版本。毕克认为这似乎是有意为之。"因为图像展示方式，神经突看起来似乎长大了一点。如果你看一下这些小点，"毕克博士指着令她怀疑的造影部分，"你可以看出根本没有变化。"校方表示“这是显微照片不正确的复制”。
但斯坦福和校长均未回应详述这种复制如何发生的要求。2003年发表在《自然》杂志，一篇特希尔-拉维尼名列第4（共14位作者）的论文包括一系列据称彼此不同的图像。但根据毕克的说法，这实际上是同一幅图像，只是旋转了展示角度。毕克认为，"这种转换系故意企图误导。”该论文也是校方辩称特希尔-拉维尼没有直接监督数据的论文之一。（详见下图）
毕克指出，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第四篇论文（特希尔-拉维尼为第一作者）似乎展示了一对重复使用的凝胶分析带。毕克及其他不愿披露姓名的不端行为研究专家一致认为，如果没有进行正式审查，证实已发表论文存在故意造假行为几乎毫无可能。
知名神经生物学家、科学杂志《感染与免疫》（Infection and Immunity）主编方（Ferric Fang）在一封致《斯坦福校报》的电邮中表示赞成毕克的观点，即这四篇论文中的部分数据 "看起来存在问题"。他表示，"我没法说所有这些图像都无懈可击......只不过没有更正式的调查和检视基础数据，就不可能......确定责任。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专家告知《斯坦福校报》，过期论文的原始数据往往会被丢弃，因此不可能将涉嫌篡改的图像和原件对比并确定全部责任归属。
校方开启调查程序
上述解释遭到毕克驳斥后的短短一天后，校方态度发生变化。斯坦福发言人莫斯托非（Dee Mostofi）表示校方将"评估《斯坦福校报》提出的指控，这符合斯坦福审核和调查科研不端行为指控的正常严格流程。"该调查将受到校董会监督。除了学生记者指控的4篇论文，校方的调查或涉及特希尔-拉维尼于1999年发表在《细胞》期刊的第五篇论文。
按照校方的说法，这篇没有在《校报》提及的论文包括的误导信息与前述两篇发表《科学》的论文同时引起了校长的关注。莫斯托非写道，特希尔-拉维尼已将这些错误报至《细胞》，但该期刊 "编辑团队做出结论，'我们不觉得有必要或适合发布更正，我们认为此事已经结束。'"
10月，毕克曾告知《斯坦福校报》该论文的问题微不足道。然而，当再次审核后，她表示自己发现图3A中"部分地方似乎有复制和重新排列的痕迹 "。这显然和特希尔-拉维尼在2015年发现并报至《细胞》的问题不是同一个，毕克周二称其最新分析发现的错误似乎 "非常严重"。
针对校方认为篡改图表与整体数据无关的立场，毕克写道，"这并非无关紧要、那些调整过的区域，其实是代表实验结果的区域，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详见下图）
校方和特希尔-拉维尼校长未就调查涉及层面予以回复，诸如怎样进行调查、由谁做出调查决定、校董会何时论文可能被篡改、以及审核需要延续多长时间等问题。特希尔-拉维尼首次公开对论文进行评论，他通过发言人表示，"科研诚信对斯坦福和我本人均极为重要。我支持这个审核程序并充分配合，对于校董会的监督我深表谢意。" 对于《校报》通过面谈逐项解决或澄清上述指控的要求，校长没有给予回应。
莫斯托非写道，尽管作为校长的特希尔-拉维尼也是校董会成员，但他不会参与对自己研究的调查。调查结果目前尚无定论。今年早些时候，知名科学家施拉格（Matthew Schrag）针对一篇极具影响力的有关阿尔茨海默氏症论文的爆料对科学家形成极大冲击。
施拉格表示，"有几项研究的数据或许存在问题，可能需要调查和纠偏，但这似乎无法对特希尔-拉维尼博士的丰富且影响深远的整体工作构成问题。”他进一步表示，“如果可以找到原始数据，那么将其公布或可澄清大部分问题。”特希尔-拉维尼和斯坦福校方均未回应《校报》有关校长是否公布原始数据的提问。
《校报》采访的其他数位研究人员对校方是否有能力在无法找到原始数据的情况下完成正式调查表示担忧。《校报》还联系了《细胞》、《科学》和《EMBO》等期刊的代表，询问他们是否参与斯坦福的调查并证实特希尔-拉维尼的解释。
如果校方按照标准程序进行调查，一位由于问题敏感性不愿披露姓名的研究员表示，任何此类调查的第一步就是要求提供原始数据，校方还可能寻求引入外部调查人员。至于调查所需时间目前尚不明朗，类似指控可能多年没有得到期刊或作者的回应。
但是，即使被控篡改或其他直接不当行为无法得到证实，这样的调查也可能给特希尔-拉维尼校长带来严重后果。2011年，由于数篇论文被发现图表篡改行为（布冯-鲍斯称其系2位博士后研究员所为），德国知名研究人员布冯-鲍斯（Silvia Bulfon-Paus）被迫辞去波斯特（Borstel）研究所所长职务。
俄亥俄州立大学教授克罗齐（Carlo Croce）在2017年也受到类似指控的困扰，今年早些时候，俄亥俄州立大学校方的正式审查发现，他本人没有篡改图表，但他手下两名研究人员被确定造假并被炒鱿鱼，克罗齐教授则因“管理不力”受到处分。诺奖得主西门兹（Gregg Semenza）被PubPeer指控后，撤回了17篇论文。
特希尔-拉维尼在1990年代首次发现引导神经突（连接大脑神经元的链状物质）所需的分子，从而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在2016年初出任斯坦福校长前，他在基因泰克和再生元等生物技术公司领导1000余名科学家。
根据此前未公开i报道的一则集体诉讼（指控包括特希尔-拉维尼在内的薪酬委员会成员薪资过高），特希尔-拉维尼在再生元公司的2014年年薪为1,764,032美元。这项诉讼后来得到和解。2021年，他在斯坦福大学的年薪为1,555,296美元，同时作为再生元公司董事，他每年还有70万美元入账。
写在最后
根据《斯坦福校报》内容，斯坦福校长特希尔-拉维尼是否存在数据造假行为目前尚无定论。不过，斯坦福学生记者在这篇报道中反映的新闻素养令人钦佩。首先，面对高高在上的斯坦福校长的不利消息，学生记者没有丝毫畏惧、照样深入挖掘事实真相。其次，在调查过程中力求真实，恰如其分地展示其掌握的相关事实，并通过第三方（如毕克博士、其他未披露姓名专家、期刊主编等）对此进行核实。
最后，学生记者也顾及报道的平衡性，不但提供了相关背景知识，还给予报道对象（校长和斯坦福校方）发声的机会，充分保证了报道的客观性。至于此事真相如何，让我们期待后续报道。
参考资料：
https://stanforddaily.com/2022/11/29/stanford-presidents-research-under-investigation-for-scientific-misconduct-university-admits-mistakes/
https://stanforddaily.com/2022/11/30/stanford-opens-investigation-of-president-tessier-lavigne-following-daily-article-on-allegations-of-scientific-miscondu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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